“呜……”
回过头来，周身已经空无一人。
平时由于僵尸们的活跃，大岩洞似乎总是洋溢着一种热闹的氛围；但现在，它却露出了它黑暗可怖的本质。
绿绿躲在一堆塌方的沙砾中独自哭泣。
“为什么呢……?爸爸，妈妈……”
“每次蜘蛛一来，我都会止不住地害怕……一听到有人要和蜘蛛拼命，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……”
“为什么呢，鸢尾姐姐……为什么你要为了我和蜘蛛拼命呢……”
“我一个人活下来，除了承担痛苦以外什么也做不到啊！”
“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们一起走呢……”
僵尸少女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中。
“李晓……人类都对怪物抱有这样的敌意吗?——不，他没想伤害我们。但为什么他却固执地要和怪物打个你死我活呢?”
“我不明白……”
抽泣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。
“……嗯?”
有脚步声正在接近。绿绿屏住呼吸，将身子往沙砾里缩了缩。
“绿绿，别躲了，我们看见你了。”
“……沙克叔叔。”
沙克和泰格一左一右站在绿绿面前。泰格双手叉腰，以长辈的口吻训斥道：
“绿绿，外面现在很危险，你怎么能乱跑呢?这不是添乱子吗?现在，马上跟我们回去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泰格。绿绿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——语气别这么严厉。孩子没出事，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嘛。绿绿，走吧，我们回去。”
沙克向绿绿招招手，示意她过来。这时，泰格似乎感受到了杀意。
“等等……沙克，你有没有——”
“当心！”
在他们谈话间，早已潜伏在旁蜘蛛们突然发动了袭击——
“嘶——嘶嘶——”
成群的蜘蛛不断从阴暗的角落里涌出。
“泰格！先带绿绿回去！”沙克一拳打飞了一只飞扑而来的蜘蛛，“快！”
“行，你小心——绿绿，我背你，我们快点回去！”
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聚集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
绿绿害怕得脱了力。她扶住泰格的肩膀，但却没有办法站起来。
“绿绿?快点！我们要被包围了！”
泰格一拳锤爆了一只本来想扑向绿绿的蜘蛛。
“沙克……！我们得先清出块空间来保证绿绿的安全！”
“明白！”
沙克迅速靠近泰格，以绿绿为中心背靠背作战。
蜘蛛们的动作极快，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对三人的包围。面对数量如此巨大的蜘蛛，泰格和沙克并没有慌乱。他们习惯性地一边用锐利的目光寻找包围圈的突破口，一边挥舞着自己那强有力的拳头——
“泰格！从北侧突围！”
“明白！”
泰格背起已经被吓坏了的绿绿，然后单手将一只蜘蛛硬生生地按进了沙砾堆里。
“我来开路！”
沙克突然发力，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蜘蛛群。速度与质量的简单相加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枚威力巨大的炮弹。蜘蛛们立刻便感受到了这股可怕力量，它们迅速聚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宽厚的城墙，试图将沙克拦下来——
“嘭！”
蜘蛛墙在一瞬间便被冲溃。蜘蛛的残肢碎片飞向空中，然后像下雨一样掉落下来。
“想挡住大族长卫队?没那钻石镐就别挖黑曜石！快，我们走！”
趁着蜘蛛们还未来得及组织新的防线，三人立马从沙克打开的缺口处突围。
“就这么一路跑回去！快——”
泰格和沙克本来以为，自己已经突破包围圈了。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沙克。”
“事情，似乎变得棘手起来了。”
包围圈外面，是一个更大的包围圈。组成这个更大的包围圈的蜘蛛们，已经不能用成群结队来形容了。
这简直就是一片海洋。
无论是道路上，洞壁上，还是洞室内部，都挤满了可怖的猩红复眼。
“泰格……你觉得，它们有多少?”
“三百……或是四百……也许更多。”
“……”
“绿绿。”
泰格试图叫起从战斗刚开始就已经几近昏死过去的绿绿。
“绿绿。”
“……嗯?”
“抱歉。”
“沙克，你说——地下湖的状况怎么样?”
沙克愣了一下，没有反应过来泰格的话中到底包含什么意思。知道泰格把头歪往身后的绿绿，沙克终于明白泰格到底要做什么了。
“放心，水位一直没有变动过——好得很。”
“那就太好了。”
听到沙克和泰格之间似乎与现在的情况脱轨的对话，绿绿突然惊醒。
“沙克叔叔，泰格叔叔……你们不会是要……”
“对不起，绿绿。”
“我们别无选择。”
泰格缓缓将绿绿放到地上。绿绿用惊恐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这位看着她长大的叔叔——
“泰格叔叔……不要丢下我……一个人……”
“绿绿。”
“活下去，然后找到族长。告诉他——带着族群离开这里吧。大岩洞已经是蜘蛛的天下了。”
“看这一片密密麻麻的，真是壮观。”
泰格转身，朝绿绿走了一步，绿绿下意识地向后退去，但很快她便发现她已身处于道路的边缘。
她的身后，就是一直通向大岩洞最底层的深渊。
“沙克叔叔……”
“对不起啊，绿绿。”
绿绿用祈求的眼光望向沙克。沙克转身背对绿绿，不再看过来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绿绿，我们相信你——”
突然，泰格举起双手，将绿绿向后一推。绿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，她试图抓住泰格的手，泰格却毫不留情地将它收了回去。就这样，绿绿保持着求助的姿势，消失在了目光所不能穷极的奈落之底。
“沙克……你说，绿绿会恨我吗?”
“把她推下去这种过分的事情都做了，还怕她恨你不成?”
“……也对。”
泰格闭上眼，往事从他的脑海里浮现。
。
“族长……绿绿这孩子……没事吧?”
“没事?你父母死了你会没事?”
“——从今天开始，我们整个族群都是她的亲人。沙克，泰格，你们要好好保护她……”
……
“鸢尾那孩子的事情，是我的错。是我没有把守好道路……”
“谁能想到，小姑娘就为了找几颗青金石，就闯入蜘蛛的大本营?绿绿还好吗?”
“哎……”
“这是我们欠她们的……欠鸢尾，也欠绿绿的。”
“……我们永远也偿还不了她。”
……
“想什么呢，泰格。蜘蛛已经开始进攻了。”
泰格回过神来。
“没什么……我只是在想，咱们有多少年没有在一起打过这么硬的仗了?”
“十五年了。上一次还是在人类的主城……和拿着戴蒙德的那家伙较量的时候……”
“看来，咱们「虎鲨」组合又要重出江湖了。”
……
……
“一年前，绿绿的父母为了从蜘蛛手里保护她，去世了。”
“事情发生的很突然。当时的蜘蛛还没有现在那么多，所以僵尸们都喜欢在最底层的地下湖边休息玩耍。那一天，他们一家正好在湖边休息……”
“古董”的眼皮微微下垂。他脸上的皱纹像是水中涟漪一样一圈又一圈地向外扩散。李晓紧紧注视着这张苍老的面庞，好像它能够倒映出自己一样。
“毫无征兆，毫无预警，蜘蛛群就从四面八方涌出来。”
“为了能让年幼的绿绿顺利逃脱……她的父母选择了留下来拖住蜘蛛们，让她独自离开。”
“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，现场已经惨不忍睹。”
李晓沉默地听着。
“她父母离开后，她最好的朋友——那孩子叫鸢尾……为了找一种青蓝色的矿石，偷偷地带她溜进了下层。然后，悲剧就发生了。”
“两个孩子一起下去的，上来就只剩下绿绿——她浑身都是血，双眼无神。我们问她发生了什么，她也不说，只是一个劲地发抖……”
“后来我们冒险派了搜索队下去，才找到了鸢尾的遗体。那孩子死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挥手的姿势，像是要赶什么人走一样……”
“……李晓，你知道吗?我们僵尸，除了肤色和不用吃饭这两点和人类不一样以外，几乎没有不同之处——都有味觉，嗅觉，触觉……以及痛觉。最重要的是，无论是我们，还是大部分的其他怪物群落，都和你们人类一样，是有「感情」的。”
“人类仇视我们，我能理解，因为我们怪物和人类自古以来都是水火不容。但是啊——仇恨并不能改变什么，只能徒增悲伤而已。”
其实李晓也早已明白，仇恨根本不能挽回什么。
但自己除了仇恨以外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他了。
“李晓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你是不是觉得，除了仇恨，自己已经没有其他活下去的理由了?”
李晓沉默不语。
“如果是这样的话，那就好好去想想吧。一定有很多值得你守护的美好事物，被你忘在了记忆的角落里。”
“值得我守护的美好事物……”
……
「晓哥！」
……
“……是吗。我好像懂一点了。谢谢你，‘古董’族长。”
李晓本来已经风干了的心，似乎被灌入了一丝清泉。
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吗?绿绿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切——可是那个有点害羞的少女的眼神却总是坚强的。
“我真是……还没长大啊。”
挥剑，斩杀。
他早已用复仇的火焰吞噬了一百一十二个骷髅，同时他也吞噬了自己。
“为什么我会忘记呢？我还有飞……我还有需要我用一生去守护的人啊。”
“古董”微微一笑。他看向李晓手中饱经风霜的那把“木剑”，开口道：
“再告诉你一件事吧，李晓。”
“你注定，不会是个平凡之辈。”
“为什么突然这么说……”
“你会明白的。”
李晓看了看手中的戴蒙德剑。现在，他仍然有些迷茫，但是至少他不会被仇恨占据全部了。
“族长，族长！……快，快来！”
谈话间，一只僵尸突然从门口跑进来。
“出什么事了，鲍勃……这么着急?”
“泰格和沙克……他们……”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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